路易斯与风筝

“妈妈，看，风筝！”路易斯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，吓了妈妈一跳。张太太拍了拍心口，才放下手上的工作，望向窗外。啊果然，窗外的天空正有几只风筝在风中飞扬。张太太看了看路易斯，她发现儿子的眼睛发亮，少有地变得炯炯有神。

“妈妈，我要下床。”路易斯说。

张太太又吓了一大跳，这是那么久以来路易斯第一次主动要求要下床。

“好吧，来，妈妈扶你。”

“不要，我要自己走。”

“好，好，好。”

张太太故作轻松地盯着路易斯把被子掀开，一只惨白瘦小的脚先着地。

“妈妈，地板凉凉。。。”路易斯露出天真的笑容。妈妈好久都没有看到儿子这样的笑脸，禁不住用手掩住嘴巴，尽力忍住眼泪。

路易斯一小步一小步地往窗前走去。走到窗前，他大力地边张大口喘气，边张望着窗外的风筝。好一会儿，他回过气来，才转头唤妈妈。

“妈妈，你看，有各种不同的风筝。。。有八爪鱼哪！”

张太太忙不迭走前来，一看，果然空中正漂浮着一只顶大的朱红色八爪鱼风筝！

“是啊，八爪鱼好大。路易斯，你还看到什么风筝呢？”

路易斯专注地看了看，算了算，说：“有8个风筝呢。有水母，有鸟，还有普通的风筝很多很多。”

听着路易斯雀跃的声音，张太太的眼泪又来了。张太太太久没看过路易斯那么开心了。还好路易斯依然专心在看他喜爱的风筝，没有发现。

过了一会儿，路易斯说：“妈妈，我累了。妈妈，我要吃东西。”

张太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路易斯平时吃东西都没有胃口，几乎没有要求过要吃东西，成天躺在床上病恹恹，今天倒变了一个样。

张太太开心的说：“好，妈妈今天煮鱼片面线好吗？”

路易斯点点头，慢慢一步一步走回床上。把被子重新盖上后，路易斯说：“妈妈，等我病好了，我可以到外面放风筝吗？”

张太太强忍着眼泪，微笑说：“可以，当然可以。爸爸可以教你做风筝，明杰哥哥可以跟你一起去草场放风筝。你休息一下，面线很快就煮好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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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的天气很酷热，总是33，34度摄氏的高温。到了傍晚，气温下降，风势也大，很适合放风筝。更重要的是，最近刚好学校假期，孩子们平常的补习暂时停止，总算可以喘口气，放放风筝。

路易斯卧病已久，也很久没有到学校上课了。张太太对于什么时候开学，什么时候放假也变得毫无概念了。

只是，张太太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风筝对路易斯的影响有那么大。每天下午5点多，路易斯就会充满期待地热切地望着窗外，等待他的风筝朋友。

“妈妈，你看，我跟八爪鱼挥手！”路易斯兴奋地挥动着他瘦弱的，有许多针孔的手臂。空中飞扬的风筝们，在风中一荡一荡，也把路易斯的快乐带上天空。

看到这种情形，张太太是悲喜交集的。这两个星期，是关键的14天。医生说骨髓液移植后，假若14天之内，造血幹细胞成功制造血液的话，路易斯基本上就无大碍。

这几天，路易斯似乎有好转的趋向。饭吃多了，发烧的频率少了，就连气喘咳嗽也好像比较少了。

到了礼拜五，路易斯一反常态地乖乖换好衣服，不哭不闹，随爸爸妈妈到医院复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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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完医生，张先生带路易斯到食堂买雪糕，张太太留下来跟医生聊几句。

“路易斯的情况看来很乐观。”医生说“如果下个星期，他没有恶化的情况的话，我们就可以放心了。”

张太太迟疑了一会，说：“医生，有件事，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说。”

“你请说。”医生回答。

“最近我家附近，每天下午有孩子在放风筝。路易斯看到那些风筝，很开心，我不知道这对他的病情是不是有帮助？” 张太太殷切地说。

医生，果然跟一般的医生一样，只相信科学，他微微地说：“他喜欢看风筝，就让他多看吧。”显然医生不认同张太太的看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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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刚刚医生怎么说？”隔壁家林太太，一边帮张太太剥蒜头，一边问。

“医生说情况乐观，如果下星期没有大变化的话，路易斯应该会平安无事了。” 张太太说。

“菩萨保佑哦。”林太太双手合十“我每天给观音菩萨上香时，都不忘记帮路易斯祈祷两句，请菩萨包庇。”

“明杰啊，你知道那些八爪鱼啊、水母风筝是谁放的吗？” 张太太转头问林太太的孙子，明杰。张太太一家看着明杰长大，而明杰是看着路易斯长大的。在路易斯没有发病之前，明杰总是会过来陪路易斯玩。虽然年纪差了一大截，但是身为独生子的明杰是把路易斯当成弟弟般看待的。

一直低头玩电话的明杰，这才抬起头来，迷惑地答：“啊？”

“整天玩Candy Crush！”林太太大声一喝“人家问你谁放风筝啦！”

“阿嬷，我哪里有整天玩，哪里跑来这样多life? 人家上Facebook嘛。”明杰还狡辩。

“还不是一样，玩电话玩电话！”林太太狠狠地瞪了明杰一眼，又继续剥蒜头。

明杰不理婆婆，笑嘻嘻地看着张太太，说道“安蒂，我也有放啊。八爪鱼是那个马来人uncle的。荧光水母是阿boy的爸爸去泰国买的。我的是我自己做的！”

这时，电视传来天气预报。

“经过了几天的酷热天气，接下来几天，大家可能就要准备迎接暴风雨了。接下来几天，大马半岛大部分城市下午会有雷雨，大家出门记得带雨具，也要有心理准备多处会有严重积水的现象。”

妈妈的注意力被天气预报吸引过去了。

“张太，做什么会突然间问起风筝的？”林太太问道。

“是路易斯。他很喜欢那些风筝。每天下午，看到风筝，他就仿佛又好了一些。他现在东西吃多了，也比较少发烧气喘什么的。”

“那么神奇？明杰啊，等明天你做一个风筝给路易斯。”林太太命令道。

“蛤？？”明杰露出迟疑的表情。

林太太看到孙子那个样子，又要开骂了。

“不急不急。”张太太连忙打圆场说“等路易斯病好了也不迟。倒是。。。接下来这几天会下雨，路易斯看不到风筝，不知道会怎么样。。。”张太太担忧地说。

明杰凝望着张太太，若有所思地，然后又低头玩电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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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风雨果然如期来了。下午3点过后，好像约好似的，乌云开始云集。狂风也开始刮起。这时，张太太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- 路易斯开始发烧了。38。7度，额头脖子是烫手的，梦呓也开始来了：“风筝。。。风筝。。。”

张太太看到儿子念念不忘他心爱的风筝，再看看窗外的天空。这种雨，一下不下个三四个小时，是不会罢休的。

下午三点半，大雨夹着狂风，呼啸而下。窗外的树都被大风和暴雨拉扯得左摇右摆，哗啦哗啦作响。这种天气，怎么可能会有人放风筝呢？

张太太在厨房里，边准备路易斯的晚餐，边不放心地看着床上的路易斯。头上敷着湿毛巾的路易斯，双脚也围上了湿毛巾，从Facebook上看来的退烧偏方，希望路易斯可以快点退烧。刚刚测量过，温度是稍微下降了到38度。

下雨天，张太太准备给路易斯煮他最爱吃的鸡肉丸子粥。先把鸡腿剔除肉，然后把鸡骨放进装满沸水的锅子里熬煮鸡汤。再把鸡腿肉剁成肉碎，加入半个鸡蛋和一些调味料，搓成小小一口大的鸡肉丸子。西芹、牛蒡、洋葱和胡萝卜都切成细小的颗粒。然后放些油在平底锅上，把这些材料放进去稍微爆炒。接着，把这些材料跟洗好的米一块放进锅子里。鸡骨头当然要先挑出来。

也不知道是厨房里熬粥的香气，还是生理时钟，5点钟一到，路易斯竟然坐直身子，两眼发亮地说了声：“妈妈，风筝！”

张太太在厨房里差点弄掉了勺子。转头一看，路易斯醒来了！赶紧把炉火转小，匆忙跑到路易斯身边。额头还是烫烫的，但是眼睛突然有了光彩。

路易斯望向窗外，左看看，右望望，有点沮丧地说：“下雨没有人放风筝。。。”

张太太赶紧说：“才5点呢，等雨小一点，就会有人放风筝了。你要再躺一下，还是要坐着？”

路易斯失望地不回答，躺下，把被子盖上。

张太太心疼地，把放在床边几子上的温水递给路易斯。路易斯勉强喝了两口，就表示不要了。

“妈妈在煮你最喜欢的鸡肉丸子粥，很快就好了。”

路易斯目无表情地，依然把目光锁住在窗外。

张太太叹口气，走出去。

突然间，轰隆一阵响雷，路易斯在房里大叫一声“妈妈！！！”

张太太吓了一大跳，连忙熄了火，把锅子盖上，跑进房间里。

“妈妈你看，风筝！！”路易斯兴奋地说。

张太太不可置信地望向窗外，果然，一只鲜红色和宝蓝色相间的风筝正在风中飞扬。它左右两旁，和下端还各系有着一条银白色的丝带，在风雨中狂舞。

张太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这种天气，怎么可能？她走到窗边，想看个究竟。一看，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“呵～～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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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杰不止是Candy Crush高手，他也会砌模型。

路易斯和张太太看到的风筝，其实是个模型。那天明杰在张太太家里听见路易斯对风筝的喜爱，和张太太对雨天的担忧后，他回家就把家里一些旧模型拆下当成制造风筝的原料。风筝很容易就弄好了，明杰还故意弄成斜斜的形状，看起来比较像在风中飞的风筝。加了3条丝带后，明杰把一条弧形的幼铁线粘到风筝上，再把铁线的另一端黏附在一条木条上。

张太太从窗内看到的情形是穿着雨衣的明杰正蹲俯在地上，手握着那根木条。也不需刻意地，风吹雨打木条就自然摇晃，风筝看起来更像在风雨中飘荡啦。

张太太看到这种情形，可担心起明杰来了。林太太知道一定要大发脾气的。回头一看，路易斯满足地躺在床上，看着风筝，微笑着。

张太太怜爱地抚摸着路易斯的光头，说：“你看，风筝下雨也不怕哦，真勇敢，你一定要像风筝一样勇敢哦。”

路易斯点点头说：“嗯，以后护士打针，我都不哭了。”

张太太又是鼻子一酸。

亲了亲路易斯的额头，张太太走出房间，给张先生打电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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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几天，还是暴风雨的天气。路易斯的病情也跟天气一样，反复不定。中午过后，他就开始发烧。但是，肯定的，五点钟看到风筝的出现，烧就会慢慢退了。

张先生从那天起，就提早下班。他跟明杰说好，两个人轮流扶住风筝的木条。即使风再大，雨再狂，这两人绝不放弃。他们知道，只要风筝有出现，路易斯就会像风筝一样，迎风飞翔。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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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路易斯，到了学校，你要好好读书，好吗？”医生摸摸路易斯的头。路易斯的头发已经开始长出来了。

路易斯甜甜地笑了，点头。

“谢谢医生。”张先生和张太太向医生道谢后，牵着路易斯走出去走廊。路易斯一蹦一跳地，张先生张太太又是一阵欣慰。

“张太太”冷不防背后传来医生的声音。

张先生张太太一起转身，正好接住医生冷峻的脸。张太太心里一沉，暗忖不会有什么事吧。

这时，医生突然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“那个。。。关于那个风筝，也许真的对路易斯的病情有帮助，也说不定。”

张太太展露出灿烂的笑容，再次跟医生挥手道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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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子开到家门前，自动门打开了。张先生把车子缓缓开进家里。车子一停好，路易斯马上就自己开车门，跳下车了。

这时，篱笆的另一端，慢慢升起一只风筝。路易斯眼睛一亮，兴奋地大叫“爸爸妈妈，就是这个风筝，就是这个风筝！！！”

张先生张太太一看，果然一只鲜红色和宝蓝色相间的风筝出现在篱笆的另一端，它左右两旁，和下端还各系有着一条银白色的丝带呢！跟明杰之前制作的风筝模型是一模一样的。

明杰的脸从风筝后探出来：“Surprise!!!”

“明杰哥哥，这是你的风筝吗？”路易斯问道。

“不是哦。”明杰捉睐地说“这是一个很乖的小男孩的风筝哦。”

“是我吗？是我吗？”路易斯一个劲地跳着。

明杰很快地跑过来，说：“是啊，是你的！”

“哇，我的风筝，我有风筝了，我可以放风筝，可以飞了！！！”

看着路易斯雀跃又快乐的表情，张先生和张太太都笑出了眼泪。